寫〈《論語》我讀〉是一種嘗試,試著透過《論語》,跟兩千多年前的孔夫子對話。
然而,這個嘗試完全出於意料之外。
我在1970年代唸高中時讀過的《中國文化基本教材》,內容就選自《論語》、《孟子》。那時,只當做文史知識來讀,並不覺得其中有什麼大道理。而且,當時由於剛開始接觸「五四」,正陷入反傳統的思維裡,更不會把這些老古董認真當回事。只不過,為了應付大學聯考,我還是背了其中不少篇章。
1991年春,我第一次去西安。在兵馬俑博物館裡,我站在一號坑前,立即被眼前的兵俑大隊震懾住了,瞠目結舌,好一陣子才回過神來。我從來沒有想過:秦始皇麾下統一六國的軍隊,竟有這等威風!顯然,兩千二百多年前,在有限的科技條件下,組織如此壯盛的軍隊,以中央集權的郡縣制治理偌大的中國,絕非易事!
我猛然醒悟到:與我們這些在西力東漸後受過「五四運動」反傳統洗禮的人不同,兩千多年前的中國人一定是很有自信的。如果我們不能體會到這種自信,就絕對無法看懂古代的中國人!短短不到十分鐘,我像是經歷了一番伐毛洗髓,渾身泛起雞皮疙瘩,感覺彷彿天突然亮了。
有了這番經歷,我很快領悟到:春秋時期的孔子,對他所傳承的西周思想文化,必然也極有自信。《論語》上的文字,一定反映著孔子深信不疑的道理,斷非隨口說說而已。如果我們不能體會孔子這種自信,也一定看不懂孔子。
從此,我不時會在某些場合中,或是在讀到某部書、某段歷史時,突然憶起《論語》裡的某句話,彷彿孔夫子的聲音正在耳邊:「我早就告訴過你…」、「我就是這個意思…」。
原來,《論語》的道理不但很實用,而且很深刻。正如《中庸》所載,子曰:「道不遠人,人之為道而遠人,不可以為道。」夫子之「道」,本來就是日常生活的準則,若把它講得高遠難行,就不是「道」了。弔詭的是,居然是焚書坑儒、崇尚法家的秦始皇,教會我怎樣去讀儒家的經典《論語》!
於是,我開始有意識地找孔子對話,主動問他問題,然後把我體會到的《論語》寫下來。其結果,就是〈《論語》我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