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學成歸國任教之後,我開始關心臺灣報章雜誌對於兩岸議題的討論。獨派媒體也就不必說了,當時連《中國時報》、《聯合報》都常刊登似是而非、醜化大陸、撕裂兩岸、親美媚日的文章。我的投書反駁,總是石沉大海。1999年5月,《海峽評論》首度刊登我被《中時》拒絕的文章,此後我知道主流媒體不登的文章,就得投《海峽評論》。
不久之後,我接到王曉波來電,邀我擔任《海峽評論》的編輯委員。當時我感到受寵若驚,沒想到初出茅廬的我,竟蒙鼎鼎大名王曉波的抬愛。我當然一口答應,此後就廁身《海峽評論》編委之列,跟著學習,並且結識了許多統派團體和統派人士。
政治晚熟的我,雖然關心中國、臺灣的前途,但對於臺灣政界及統派的生態卻茫然無知。曉波兄和《海峽評論》算是引我入門的嚮導。在整體社會對統派不友善的氛圍下,參與統派不但無利可圖,而且還有一定風險。因此之故,我直覺以為統派人士應該都是「成功不必在我」、人品無私的愛國之士。多年過後,我對複雜世界雖然有了更深刻的認識,但我仍然確定曉波兄具有當年我憧憬的統派人士特質。
王曉波9歲喪母,父親坐牢,「匪諜之子」的陰影揮之不去,王家的不幸遭遇,讓人鼻酸。自幼家庭破碎,失去母愛與美好童年的王曉波,可能因此反而變得更大器、無私。因為最珍貴的都已失去了,其他的還有什麼好計較?
2015年10月,廖天欣等老前輩把《遠望雜誌》交給我們。我急於為《遠望》打造新象,竟貿然找王曉波索取《海峽評論》的贈閱、訂閱讀者名單。他毫無「同行相忌」之心,一口答應。不僅如此,曉波還歡迎我繼續參加《海峽評論》的編委會,他說《遠望》如果缺稿,可以找《海峽評論》的作者群邀稿。他的大度,令人動容。
我和曉波都支持國家統一,渴望民族復興。我們的大方向雖然一致,但對於如何促統的具體作法、對於馬英九應有的正確期待,以及對於某些歷史問題(如「二二八」)的詮釋,卻存在距離。我們一起參加過多次統派團體的公開演講與座談,至少有兩次,我忍不住當眾批評他。曉波的身分、經歷、聲望都非我能及,我卻以後輩批評前輩,這是一般人難以忍受的挑戰,但曉波卻毫無芥蒂。在往後的公開場合裡,他仍屢誇我是統派的後起之秀。曉波的誠懇,讓我確信以往我對他的冒犯,他沒有放在心上。
曾有人指責王曉波和殺害媽媽的人握手,他回說:「以身許國的人,為國家民族可以生死以之,又如何去計較一家一姓的恩怨情仇」。如此說來,我在公開場合就促統大業的戰略問題批評他,當然不足以計入我們之間的恩怨情仇。「大夫無私交,亦無私怨」。這種不易達成的境界,曉波兄做到了。
謹以此文,敬悼統派陣營裡大度、無私的王曉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