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亂的邏輯
多年前,共產黨靠二二八在臺灣翻紅。後來馬英九對二二八家屬說:「我是忠貞國民黨員,但我要向共產黨員簡吉致敬。」
2009年由中國時報、中天電視與中國電視首播的「二二八泯恩仇──二十一師興亡錄」專輯紀錄片說:解放軍消滅了二十一師,替臺灣人報了仇。這更令人哭笑不得。那麼,解放軍打敗了二二八的「元兇」蔣介石,邏輯上臺獨是不是應向解放軍、共產黨致敬?而蔣介石又因陳儀投共而殺了他,那麼臺獨豈不也該向蔣介石致謝了?
起事主角:共產黨vs皇民?
簡吉是1951年肅諜時被捕處死的。他雖組織「自治聯軍」,與陳篡地攻打嘉義機場,但其時距離二二八已過四年,嚴格來說,他的死與二二八已沒什麼關聯,與冷戰反共才有關係。二二八時共產黨在臺灣的力量並不大,陳儀也說是「奸匪」所為,沒太強調共產黨。共產黨確實起了些領導作用,但其群眾基礎卻是皇民臺籍兵,主動起事的是他們,共產黨只不過因緣利用,又因較有思想及組織能力,故暴民散潰後,謝雪紅等還能組織武裝在埔里與二十一師一戰。中國共產黨在二二八中的角色實在極小;如果很大,那紀念二二八自應肯定共產黨,肯定中國。就像今年又有人前去埔里烏牛欄橋紀念,但紀念者全是臺獨,而臺獨仍在激烈反中,反對與大陸簽訂經濟交流協定,即使明知其對臺灣的經濟有利,卻為了不願兩岸走近,仍執意反對,就反映了反中才是事件主因,皇民才是事件主角。
以前在國民黨戒嚴時期,「簡吉」因其共產黨身分,是個禁忌的名字;民進黨執政後,也在反中的意識形態下,對他刻意忽略。現在,簡吉,以及一些在肅諜中處死的、死後在血衣中找到「無產階級萬歲」紙條的共產黨員,卻都被說成是二二八烈士,還由臺獨報紙大力吹捧。這不是黃鼠狼拜年,姦屍辱逝嗎?
肯定簡吉?對,許強、郭秀琮等的這批社會主義者,確實是抱有濟民理想的勇者,值得肯定。但若真作此想,就應肯定共產黨,肯定左翼理想,應該徹底否定蔣介石,否定他逃至臺灣使兩岸分離,並要顛倒過去的反共思維,要支持與大陸統一,還要統一在中國共產黨政權之下。然而目前在臺灣卻是反其道而行,變得一方面肯定二二八事件中的左派人物,肯定一切在肅諜、清除社會主義者中被鎮壓的個人,一方面又不提這些人的主張,反而更加反對社會主義,視之如蛇蠍;即使大陸改革開放,將共產主義大幅修正為幾乎成了三民主義的社會主義,臺灣人恐怕還會反對,還更焦慮。由此可見,現今臺獨也附麗來談紀念簡吉、紀念烏牛欄橋,不過是企圖突出簡吉被國民黨、被中國人殺害的事實,藉以反中、分化兩岸而已,這與一些左派長期支持統一而推崇簡吉是有根本區別的。
白色恐怖和二二八沒什麼因果關係,也和族群或是統獨無關,反倒和當時還頗為流行的左翼思想,以及國共鬥爭與韓戰爆發後掀起的「麥卡錫主義」有關。
抗爭對象:支那人vs支那政權?
二十一師的「報應」故事更好笑。說是原來駐臺的六十二軍及七十軍,在臺也徵召了些臺灣人,後來部隊調回大陸,被解放軍打敗俘擄,又成了解放軍,結果攻入上海時擊潰二十一師,把俘虜全都殺了,以洩二十一師在臺屠殺良民之恨。總之,說起來是臺灣人滅了二十一師,為老家人報了仇,因此就沒必要再恨了,族群就可以和解了,臺獨也不要鬧了。
臺獨沒那麼笨,才不吃這一套;他們要的是蔣介石,要趕支那人下海。對於前引「二二八泯恩仇──二十一師興亡錄」,連臺獨報紙都說:「這實是可笑的歷史詮釋。此片取材自花逸文在1991年出版的《國共內戰中的臺灣兵》一書,該書主旨在描寫這批『被國民黨拋棄,被共產黨懷疑,被臺灣遺忘的一群人』,卻因談到二二八事件時的憤怒的一小段文字,就成『一粒蜆仔九碗湯』般地說臺灣兵將二十一師殲滅復仇,二二八恩仇已了,臺灣社會不應再族群對立。這實有轉移焦點、混淆視聽之虞。」
這些個臺灣兵後來又去打韓戰,估計也殺了美國人,那麼是不是因此也報了美國人在太平洋戰爭中殺了三萬多臺灣兵、炸了臺灣島之仇呢?
如果沒有韓戰,這批解放軍及臺灣兵不無可能已打過臺灣海峽,消滅蔣介石,促成國家統一,那臺獨又哪有立足之地?
還有,二二八被誣的起因是軍紀不好,意即六十二、七十兩個軍有罪。既然如此,怎麼二二八之「因」,竟又滅了二二八之「果」呢?這真是馮京打馬涼,牛頭打馬嘴。
共產黨以前也「狗戴帽子,就是朋友」,想在二二八上爭取同盟。2000年扁上臺,國民黨成落水狗,北京還發表聲明:「1945年以來,我們始終不渝地支持臺灣同胞反對國民黨專制統治的鬥爭;1947年發生『二二八』事件時,中國共產黨公開聲明反對國民黨反動派鎮壓臺灣同胞。」
二二八的主因,正是臺灣人的認同混亂。這群臺灣兵從身為皇軍、國軍到解放軍,從參與太平洋戰爭、二二八、內戰到韓戰,完全就是傭兵,哪有什麼國家民族的觀念,哪懂什麼民主與人權?
獸兵、暴民、烈士
其實縱有一萬五千臺灣兵被拉伕到大陸,也非二十一師敗戰的因素。
二十一師乃抗戰名師,在松滬會戰中立了功,部隊三次被打光,又重新補實,1947年駐在上海的昆山。二二八他們調臺平亂,在臺灣並未曾濫殺。該師營長賈尚誼說:該營在「6個月中,名為鎮暴,實為戍守,因在此期中,與民相處和諧,從未打過一鎗,射過一彈,什麼屍積如山,血流成河的形容詞,在我蒞臺後(3月9日起至中秋為止),連一個死人都未曾見過,劍拔弩張的事態,也未曾發生過。」
臺胞對該師治病駐診、分娩供產房皆極熱忱,並無半點敵視的表現。離臺時,該營上尉以下的軍官,竟能娶得臺胞6位新娘歸,即可見同胞情深之一斑。而二十一師調回大陸後,雖在內戰中消散,其殘部還在西南打了一下,並非在上海保衛戰中遭到全殲。如此又怎扯得上是「報應」呢?
此外,花逸文所述的臺灣兵,還可能是在共產黨仍高捧二二八、否定蔣軍的時代環境下留下的選擇性記憶。一般來說,解放軍多是喊著「繳槍不殺」而不太殺俘的,日軍則否。所以,這些臺灣兵殺戰俘,不無可能是受日本教育影響,或者打紅了眼,應該不是解放軍的政策。當時臺灣兵多曾受過皇民、皇軍教育,甚至有的從海南島回到臺灣,又打到平津、上海、朝鮮,日、國、共的,帽子換了幾頂。(如果接著於韓戰被俘,選擇到臺灣,成為所謂的「一萬四千反共義士」,便又換回了國民黨徽。)這批人若未隨六十二軍到大陸,二二八時極可能就是穿著皇軍服上街砍殺「支那人」的暴徒。因此,他們既視二十一師為仇,殲滅國民黨軍又符合當時大陸視蔣為匪的情境,故以殺二十一師戰俘為得意。但這也與當年事平之後多數臺灣人的看法不合。
二十一師正當守土靖亂,即令在臺殺暴徒,也是奉令行事。然而蔣介石還電師長劉雨卿:「我軍有一營追擊至埔里地方,被匪包圍激戰中云。此應特別注意,對殘匪之肅清切不可孟浪從事,稍有損失以漲匪燄。尤應特別注重軍紀,萬不可拾取民間一草一木。故軍隊補給必充分周到,勿使官兵藉口敗壞紀律。請兄特別注意。如果大軍入山窮追,更應慎重。」試問,這有何不對?誰又隱瞞了呢?
現在臺灣眾口把二十一師定為「沉醉在扣板機的樂趣」裡的獸兵,所有論述全往此扭曲。但劉雨卿後來在臺灣活得好好的,還是四川同鄉會的領袖、國大代表,與名記者龔選舞常相往還,1970年享壽終。那以前臺人為何不究此頭號劊子手之罪,沒人理他呢?若今日劉雨卿還活著,那可棘手呢──要欲加之罪,實無可加;若說他沒錯,則現在二二八誣捏的那一套該如何圓?只有烈士卻無殺烈士者,又怎麼立碑?
所以,二二八只能是個無字碑,因為要為暴民諱,就怎麼寫都不對、都圓不了謊,永遠會是:墨寫的謊言,掩不了血寫的事實。
對於前述電視記錄片遭綠營痛批,學者林金源認為該節目確實是瞎攪和、幫倒忙,因為雖說要為二二八泯恩仇,卻是從一個錯誤且微不足道的角度出發,外加一套混亂的邏輯,如此不但沒能說服獨派,還必然激怒統派。林教授質疑,該專輯製作人不知是腦筋不好(如果真誠試圖泯恩仇),還是心腸太壞(意在藉泯恩仇之名,做球給綠營殺)?
節目的主軸首先介紹說,戰後來臺負責接收的七十軍與六十二軍,吸收了一群臺胞從軍。後因國府戰況吃緊,所以違背承諾,把含有臺籍軍人的這兩軍調離臺灣,去打共軍。兩軍潰敗、被俘之後,一些臺兵成了解放軍。這些含有臺兵的解放軍,最後殲滅了鎮壓二二八、從臺灣調回上海的二十一師。「老天藉著解放軍的手,了卻了亂世中的一段恩仇」,「二十一師與臺灣人的再次相遇,或許就是要將恩怨留在上海灘頭,留在上個世紀」,是整個節目所要鋪陳的結論。別說是綠營,連一般觀眾都不買這個帳。泯恩仇哪能是這個泯法?
綠營說得很清楚,他們不想追究二十一師,他們認定罪魁禍首是蔣介石、陳儀;真想泯恩仇,就必須釐清蔣、陳是否有罪?二二八是不是官逼民反?這才是核心問題。二十一師下場如何,根本不重要。
迫害者、受害者
臺灣現在每年都有二二八新史實發現。今年又找到花蓮張七郎三人的死因,是二十一師的連長董至誠執行的,但舉報的是花蓮縣長張文成,兩張涉及花蓮的權力鬥爭,下令「密裁」的是保密局臺灣站長林頂立,他是雲林人。
這是臺灣人殺臺灣人,怎能怪外省人?若是外省人歧視本省人,不給官做,又怎會讓林頂立坐上如此關鍵之位?
二二八本要槍斃的「首惡」蔣渭川,後來由國民黨保出,幾年後,省主席吳國禎聽了美國人的建議,蔣又做到了民政廳長。不久,蔣渭川被二二八死者遺族給罵下臺,然後又當上內政部次長,保密局還監聽到他說要為死於二二八的李某復仇(因此現在獨派認為此說是「還了蔣渭川的清白」)。那蔣渭川到底是支持、還是反對二二八?到底是站在「官逼」那邊,抑或贊同「民反」這邊?
林頂立原本炙手可熱,但50年代被政府關了7年,以後改政從商,那這是不是蔣政府為臺灣人民報了仇?
今年又有人說,其父在高雄滿懷熱情地參加「自衛隊」,從雄中跑到車站,壓在屍體下,士兵用刀戳沒戳到才活命。先不說這是不是傳奇,就說當時沒有外敵入侵,軍隊關在壽山要塞,你要「自衛」什麼呢?武器從何而來?為何要往雄中及車站這兩個戰鬥最激烈的地方跑?又是如何鑽入「屍堆」的呢?而幾十年後,做兒子的又是基於什麼,要去現場緬懷父親那勇敢正義的熱血歲月呢?
還有人說,其父是高雄第一個死的,也就是頭號烈士,說當年在高雄市政府,他父親體型高大,軍隊開槍第一個就打中他的頭;士兵還把他腿也打斷,真殘暴。但史實記載的是,3月6日早,高雄暴民推市長、議長上壽山,提出9項條件,包括要求高雄要塞司令彭孟緝投降,軍隊繳械由暴民看管,否則火燒壽山。彭怒拒。暴徒涂光明等人於是拔槍殺彭,被執,彭才下山平亂。帶隊的陳錦春連長見市府全為暴民所占,疾呼戒嚴並喊撤退,暴民遂開機槍掃射。士兵死傷15人,陳這才攻入市府;全部死傷百餘人。所以開第一槍的不是軍人,是暴民(或叫「自衛隊」?)。
彭孟緝事後說,若非暴民機槍卡膛,士兵會死傷更多。
彭下山平亂,還給陳儀發電報說,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高雄已陷,只有斷然處置。因為彭接不到臺北消息,只能聽廣播,陳儀便透過廣播叫軍隊留營,勿外出起隙。但陳廣播結束,就是處委會領袖號召臺民起義、推翻支那政權的廣播,令彭以為陳儀是被劫持、迫降了,才出此言,因此決定獨斷。事後彭還一直忐忑,經陳嘉慰,彭才安心。
中研院臺史所所長許雪姬表示:「目前史料所戴民國36年3月8是二二八事件的開始鎮壓日,應是『臺北觀點』,因為那天雖是國軍登陸的日子,但彭孟緝的部隊其實早在3月6日已在高雄鎮壓,只是這種『高雄觀點』未受重視罷了。」事實上,2月28日中午,暴徒已衝擊長官公署,搶奪衛兵槍枝;衛兵還擊,擊斃兩人,傷數人。而在此前,則早上菸酒公賣局臺北分所暴徒已打死兩人。但不管先殺後殺,真正重要的「觀點」應是釐清:事件開始的那一個禮拜,暴徒殺了多少人?臺北當天擊斃了四、五個人,以後一週怎麼沒暴民被殺,再就跳到高雄、嘉義去了呢?
其原因就是:全臺已淪陷,故無暴民被殺;外省人則皆已遇害、或躲藏、或遭集中關押。到3月6日彭孟緝忍無可忍,才派兵平亂。而接著的兩天,嘉義、基隆、臺中等地還有些反撲;直到9號二十一師登陸後,才基本扭轉了亂局。
真歷史自然感人
真正的歷史自然合乎情理,所以令人感動。胡子丹,在「白色恐怖」中被抓,1949年他到臺灣左營,就被捲入匪諜案,從此關了10年。此前他從青島海軍學校畢業,與最要好的同學坐太平艦南下,到了上海分派,他要來臺灣,同學則去了江陰要塞。結果他被關,同學在江陰被俘。解放軍說發錢回籍可,改效解放軍亦可,他就留了下來。後來大陳島戰役,這位同學下令魚雷艇向太平艦攻擊,太平艦沉沒。幾十年後,胡子丹到上海,見到昔日老同學,老同學對他說:「我下令開砲時,第一個想到你,我想你在前面,我卻要……。」胡子丹聽到這裡,淚流不止。幸好他被當作匪諜關了起來,否則可能就被最要好的同學擊沉海底。那麼,照前面二十一師被殲的邏輯,胡子丹是不是該感謝「白色恐怖」救了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