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對外戰略立足於中國共產黨三大歷史使命,也就是推進現代化建設、完成祖國統一以及維護世界和平與促進共同發展,戰略的調整或拓展則依據於踐行使命的不同階段、不同形勢和不同問題。
三大使命中,現代化建設是基礎,只有這個使命的順利踐行,才能為後兩項使命的實現創造更好的條件。當然,這並不意味著行動上的先後問題,而是意味著同時進行中的相互關係問題。
中國現代化事業正從「小康階段」向「發達階段」邁進,國內外矛盾都發生了深刻變化。國內主要矛盾的變化已在權威文件中得以表述,國際矛盾更趨複雜和尖銳,但還未有足夠準確和清晰的表述。只有形勢判得明,問題才能看得清。
過去常講的戰略機遇期,現在似乎不見了,更多出現的詞彙是風險和挑戰、是黑天鵝或灰犀牛。其中最主要的外部主觀因素當然是美國對華態度和戰略的轉變,其「敵對化」的成分越來越濃。在充分認識這種轉變所帶來的風險的同時,不能忽視這種主觀因素所依賴的客觀背景。這個背景當中,最主要的就是一種異質的文明力量崛起於既有的體系之中,從而產生了一系列的不適應。
改革開放之後,中國與世界一直在適應性問題上努力著,並積累了豐富的經驗,不斷增加著交往之中的安全感。也正是在這種安全感之中,中國不知不覺地成為眾多國家的最大外貿國,也不知不覺地走近世界體系的中央。一個外人走入大觀園打打零工,並進而成為大觀園的主人,所引起的兩種不適感是不可同日而語的。不妨從這個角度來理解三大使命之不同階段的適應性問題。
進一步增強中國與世界之間的適應性,中國需要有更多的主動性。在漢語詞彙中,「生怕」這個詞能很好地描述這種適應性問題,無論是西方人還是非西方人,對於中國,更多的是「因陌生而害怕」,而不是「因強大而害怕」,至少可以說「懼強」因「生怕」而加劇。過去的「韜光養晦」並沒有解決「生怕」問題,而是把這個問題隱藏了起來。一些老外只是在做生意層面上了解中國人,更多的老外連這種淺層的了解都沒有,一旦與中國人全面地打交道、或聽說中國人要全面進入世界生活,他們的「生怕」也就可想而知了。不妨想想西方人初入中國的情景,也就能將心比心了。
所以,不宜掉入「懼強」的思維陷阱,要麼指責過於示強,要麼指責過於示弱。無論所示是什麼,對於所崛起之力量的基本判斷,外部世界是不會犯多大錯誤的。關鍵是對力量載體的主觀意圖和行為方式判斷不準,所以外部世界才會出現讓中國人目瞪口呆的歪曲性描述。
在批評一些歪曲者不良圖謀的同時,也要理解大面積歪曲所產生的條件。就中國之於世界而言,信息的相對封閉性和不確定性則是諸條件中的主要方面。
從閉關鎖國到對外開放,中國獲得了無盡的活力,但這種活力主要不是外引的,而是在完整的內部秩序中,依靠內部力量的激發和化合而產生的。如果內部秩序突然崩塌,其活力也就無所依托。所以,循序漸進地開放是正確的選擇,其步伐和速度只有在實踐中拿捏。
現在似乎到了對外開放的新節點。一方面,需要進一步的開放才能實現下一階段的使命,另一方面,內部秩序的整合足以支撐更大程度的開放。需要特別強調的是,某種外部力量刻意的「敵對化」,反倒強化了內部秩序,不用擔心更大開放所帶來的更多衝擊。也就是說,中國或許到了可以全面開放而遊刃有餘的階段。
某些外部力量不斷催促中國開放,一旦中國全面開放了,他們自己倒顧忌起來。所謂「脫鉤」就是心理深層顧忌的產物。
拋開少數人的不良圖謀,對於外部普通人的顧忌,需要在擴大開放的過程中予以消解,其主要的途徑是增加意圖和行為的確定性。
「韜光養晦」是半開放的產物,對外戰略中有不少刻意的模糊性。進入全面開放階段,這種模糊性的消極作用更多地凸顯出來,增加了外部世界的不信任感和不安全感。因此,在今後中國外交戰略的拓展中,要更多地消除模糊性,更多地增加確定性。
總的說來,這種確定性要圍繞新時代三大歷史使命的具體目標而展開,需要更清晰地講述未來三十年現代化的圖景和任務,需要更清晰地講述武統的條件和促統的方式,需要更清晰地講述在維護世界和平與促進共同發展方面的意圖、行動和成效。這種講述,不只是針對西方國家,也要針對非西方國家。當然,確定性的提供不只是靠「講述」,更要靠行動,而且要將行動的成效明明白白地呈現在世人面前。
對於西方和非西方,對外戰略的著重點是不一樣的。對西方世界,要著重以和平保發展。根據西方人的歷史記憶,力量、制度和觀念的差異導致戰爭的故事隨手拈來,中國力量、中國制度、中國觀念似乎都預示著某種非和平的未來。除了美國式不安之外,中國應該有信心消除或減少其他西方國家在這方面的擔心。唯一難以把控的就是臺灣問題,如果臺獨走出關鍵一步,戰爭必不可免,會大大削弱中國對西方國家的和平努力。對非西方世界,要著重以發展促和平。非西方國家之間和內部,衝突點很多,中國在維和行動中承擔的責任越來越大,但中國人更加清楚地認識到,貧困昰致亂之源,所以「促進共同發展」的對外戰略對於非西方來說是重中之重,是維護和平的長久之道。這方面的成效是累積性的,只要持之以恒地去做,時間越久,成效就越顯著。
如果成功地擴大開放,並提供更多的確定性,就可以謹慎地判斷,當前的中國仍有可能處於戰略機遇期。無論個別國家如何張牙舞爪,真正會打斷這種機遇期的只有臺灣問題。美臺相關勢力已經把局勢做到了戰爭的邊緣,只差最後臨門一腳。在這個問題上,中國切不可再走模糊路線,外交系統要向世界各國說明,可以通過發照會的方式,指出美臺逼戰的圖謀,指出當前臺灣局勢的危險性,進一步明確非和平方式的條件,以為可能的行動爭取盡可能多的理解。
臺灣問題具有很強的剛性,如果過了底線,無論大陸多麼地不想武統,也不得不走上這條路,寧可冒著現代化事業出現重大挫折的風險也得這麼做。一旦大陸決定這麼做,那就一定要準備與美國發生直接軍事衝突,而且是毀滅性的全面衝突。在做決定之前,一定要把這一點明確地告知美國及世界各國,這是臺灣問題上外交確定性的最重要內容。關於美國不介入、半介入和什麼「棄子」的討論,以及其所帶來的對臺政策和外交政策的模糊性會產生非常危險的結果。